罗汉岭追怀

2285688 · 发表于 2009-10-8 11:27:10

柔媚的晨曦，把一缕缕金色的光芒洒在青松葱葱的罗汉岭。翠柏掩映，碧茵铺地，在光与影的叠合中，广场显得分外的静谧与庄严。

洋溢着灵秀之气的清晨，总是让人心灵净化。这样的心境，是不是拜谒瞿秋白纪念碑的最好状态？

曾有那么多大师的名篇佳作聚焦瞿秋白，或酣畅淋漓地讴歌赞颂，或含蓄低沉地抒情缅怀……而我，一个无名小辈，常自问，能对这位伟人写些什么，以寄景仰之情？面对自己同样走过三十六岁，却是空白的人生履历，总觉得他的经历太震撼人心。作为中国最美的小城之一的长汀，留下了秋白生命最后的足迹，因而有了更多厚重的文化底蕴。也因为他，这个曾经的“红色小上海”，留住了一份珍贵的历史记忆。秋白给这座闻名遐迩的古城打造了一张永久的精神名片。

最早知道瞿秋白，是和《国际歌》联系在一起的。童年时，虽不谙世事，却对革命电影有近乎狂热的痴迷。影片中，经常穿插《国际歌》，那激昂顿挫的旋律，配合凝重悲怆的画面，留下了至深印象。特别是“英特那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一句，总让人心里沸腾。后来上音乐课，知道这首歌是瞿秋白翻译的，他的名字便耳熟了。

曾经读史，也颇为粗略，却在点滴记录中，对瞿秋白的光辉一生有了朦胧印象。他从一介书生成长为革命领袖，作为共产党早期的主要领导人，曾在中国革命处于极端危急的时刻，力挽狂澜。但对革命史不甚精通的我，总觉得历史的遥远，真正近距离地触摸到历史的脉搏，也让我感受到“生于斯，长于斯”的闽西红土地沉甸甸的分量，源于水口之行。

水口是长汀县城往濯田途中一个山环水绕的美丽村庄，初到这里，让我惊诧的是壮观的水口大桥，巨龙卧波般横跨汀江。桥上大理石碑文有毛泽东的草体词文：“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字体遒劲，笔走龙蛇。那风起云涌，壮怀激烈的厮杀场面似乎又腾现在眼前，当地老师告诉我，这个汀江河畔的古朴小村，曾经有过激烈的战事：1935年，同在水口小迳村，党的早期领导人何叔衡壮烈牺牲，而瞿秋白则被捕，后囚禁于县城。

瞿秋白？那个多才多艺，不仅是革命家，还是文学家、翻译家的瞿秋白，竟然与多情的长汀山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的心一下被攫紧了。

一直想了解这位名人最后的人生足迹，于是，踏访了位于福建省苏维埃政府旧址后的“秋白囚室”。囚室斜仄幽暗，油漆剥落，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囚室外摇曳在艳阳清风中的一株石榴树给人亮色与暖意，鲜亮的花朵半隐在刚硬碧绿的叶中，一朵朵如小火苗般尽情燃烧，灿若烟霞，热烈却不失婉约。这棵斑驳沧桑的石榴树，见证了一位拖着病体的羸弱书生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所受的煎熬。曾在星夜里飘来的丝丝缕缕的淡淡芬芳，是否给了他无限生命的慰藉，让他身在暗室，却心有圣殿，供奉自己的尊严和理想？这位在政治巅峰上急落直下的思想先驱者，在血与火的磨砺中，在昏暗的囚室中，剖析内心，深翻思想，升华灵魂，留下了一部寄慷慨明心志的《多余的话》。时光变迁，多少的花开花落已淹没在风中土里，唯有那首历史悲歌却永远沉淀在岁月的深处。

可曾忘记，在不远处的长汀一中校内，红漆梁柱的秋白亭？就义前瞿秋白在这里留下最后一张照片：上着黑色对襟衫，下穿白色抵膝裤，双手背立，神色安详，如玉树临风。照完相，哼唱《国际歌》，神态自若，坦然走至行刑处，“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此种气概，何等的慷慨悲壮。蝼蚁尚且偷生，生命谁不珍惜？面对残酷狰狞的枪洞，他只需低下头，弯个腰，便可苟活，便会有挥手而至的荣华利禄，但他却盘腿而坐，从容饮弹。“人爱自己的历史，比鸟爱自己的翅膀更厉害，请勿撕破我的历史！”历史已是无从改写了，巍然耸立的纪念碑，如惊天的感叹号，写出了一个大写的人，一个对生命膜拜之至，铸就了永恒芳华的人。

初日已照高林，鸟儿啁啾，送来了一曲清越婉转的歌。岁月似乎在此凝固，“此地甚好”，我仿佛听到他准备人生大休息时平和宁静的自语。劲松翠柏见证了一颗火热赤诚的心，巍巍青山深情地揽忠魂入怀。在秋白就义处立着他的汉白玉半身塑像，面庞清秀、睿智，一派儒雅气质，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平静，似乎了然洞察一切。他在思考，在探索，目光没有利剑般犀利，只是智者般柔和，却似乎可以穿透阴云浓雾，永远追踪着历史……

罗汉岭广场如今已成为人们“红色之旅”必走的一站。凝望瞿秋白雕像，浓缩的历史，延伸的镜头，让许多人和一个高尚的灵魂对话时，会找寻到一个生命和精神的支点，会让蒙了些许尘埃的心灵为一股浩然正气感召而变得澄明。他是一座高山，令人仰止，是一部宏章巨著，令人掩卷沉思。无怪乎鲁迅先生曾在秋白牺牲后感叹：从此“人生缺一知己，文坛少了一面帅旗”。这位文学大师，对秋白人格与才华作出了最好的评价。渺渺宇宙，短暂的人生也许只是历史长河中的匆匆过客。他的生命定格在三十六岁，如天空划过的流星，虽只留下美丽的一瞬，却在燃烧中，让生命发光闪耀，羽化成黑夜绚烂的彩虹。汀州城是幸运的，历史赋予了这座古城如此厚重的红色印记。

斯人已去，美景依旧如画。碑旁的青松翠柏，蓊蓊郁郁，亭亭如盖，年年岁岁在绽放高贵生命的本色。历史是一架天平，能称出一个人生命的含金量，是一把标尺，能量出一个人灵魂的高度。不管岁月的长河怎样流淌，红土地已深情记住一位赤子的情怀，历史已铭记这一曲生命绝唱……

　　作者：童爱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