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印三洲

中国龙 · 发表于 2009-10-14 14:12:24

三洲老屋远眺

如果说这里盛产“海西杨梅”，那是我们10年前看到的三洲；如果说这里曾是“永红乡”的所在地，诞生了著名女烈士戴五嫂，那是70多年前的三洲；如果说这里是极强度的水土流失区域，一块块“火焰山”炙烤着人们的眼睛，那是100年前的三洲；如果说这里曾经舟楫往来，商贾云集，靠汀江的便捷水利赚回大把大把的银票从而盖起了一幢幢美轮美奂的房屋、祠堂，那是1000年前的三洲。

三洲，让人多么熟悉；

三洲，让人多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滴着鲜红的杨梅的琼浆玉液；熟悉，是因为随着三洲的崛起招徕四面八方的客人，他们开着大货车千里迢迢，不辞辛劳，来到杨梅树下，望着一串串火红、鲜嫩、个大、味甜的杨梅，演绎着“一树杨梅半树红，做了男人胆要雄。只有男人先开口，女人开口脸会红”的爱情传奇。陌生，是因为三洲是从天而降的幸运儿，一觉醒来，原来苍凉的底色变得那么青翠，原来干枯的土壤变得那么丰饶，随手一抓，竟可以挤出水来，守护在三洲一隅、历经百年的青砖灰瓦发出感叹……

骄阳似火，热浪袭人。

8月14日，我与厦门大学历史学博士俞如先专程到三洲寻访当年这块土地上丰沛的印记。

起伏的丘陵从我们的眼前掠过。车子从高速公路出来，拐了几个弯，扑入眼帘的是一幅壮美的图景，浩浩汀江把这里垒成了一个冲积平原，阔大的盆地，农舍的炊烟，含黛的笔架山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沃野平畴，逼眼的是刚莳下不久的禾苗在拔节生长，有影影绰绰的农人在田间施肥、除草；田野中间，偶有几块水塘，水塘里疯长着密密麻麻的水浮莲，勤劳的农人正在打捞；老屋门前，石榴挂果，微风过处，给我们送来沁人的芬芳。

一同前往采风的乡人大主席刘锟，手里拿一瓶矿泉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淌出，他边介绍边擦汗。一入村口，一棵百年老樟倚在新建的牌楼上，牌楼一边的砖柱死死顶住看上去一不小心就可能滑下的老樟，老樟细碎的叶子盖住了牌楼的横梁，牌楼两侧写着“老树新枝春二度，彩龙展姿焕三洲”的对联。“春二度？”我疑惑。刘锟说，这棵老树曾被雷击，冷不防被劈成两半，一半枯死了，另一半就是现在的老树。我说，樟树也是有灵性的，透过三洲的历史沧桑，不也可以从中感悟吗？

三洲的标志性建筑，应该是戴氏祠堂。在广阔的田野上，远远看去，一幢威武庄严的戴氏祠堂矗立在田野中间，显得特别耀眼。祠堂门前是一块水泥地板，供客人休憩，也可停车。刘锟叫来家住祠堂边的老戴，老戴从腰间拿出一把长长的铜锁匙，厚厚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正厅、回廊、天井、厢房，高远的天空顿时浸透在洁净明亮的天井，墙壁四周的对联和历代维修祠堂人的姓名及其所捐银两数目一遍遍在我们面前晃动。

当地人说，“先有三洲，后有汀州”，说明三洲有多老。“三洲”何以得名？这是因为三洲这个地方三面环绕汀江。乡党委书记俞开建说，以三洲为中心，到长汀县城约30公里，到武平约30公里，到连城也是约30公里；如果乘船或搭载货物，早晨从长汀县城出发，到三洲正好是一天的行程，人要在三洲休息。正是这个独特的地理位置，在历史上以水运为主要交通方式的经济贸易中，凝聚了三洲的旺盛人气，造就了三洲在特定时段的辉煌。

任何一地经济发展的背后，必然带动文化的发展和繁荣。三洲作为汀江转运贸易的一个中转站，单靠酒肆、旅馆、搬运等服务业的完善就够让人倾慕的了。有了钱，第一件事就盖新屋，而且越盖越大，现在三洲一地，像戴氏祠堂一样的老屋，尚存七十多座；有了钱，当然就送子女读书，接受儒家文化的教育；有了钱，还可以运作很多事情，“摆平就是水平”，以至于三洲这块弹丸之地，千百年来人才辈出，民风朴实，耕读传家的良好家风，吹拂着人们的心田。

那一幢幢美丽雄奇的老屋啊！

穿过一条条深深的巷道，每一块厚实的青砖向大地展示它雄健的胸膛和放达的情怀，向人们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传诵着三洲人祖祖辈辈守望着这些老屋，却在时代大潮中勇于进取、不断跨越的故事，以至于几百年来，这些老屋还是那么亲切祥和。我们来到明德堂，阔大的厅堂镶嵌着镏金的对联。我们穿过“似续三攸”残缺的门楼，感受了楼主信守诺言，一诺千金，不为金钱所动，不做势利小人的高尚人格；高耸的风火墙直插云霄，不管遇到狂风暴雨，还是严寒酷暑，都巍然坚守着忠实的底线。一路上，精致别致的窗花、窗格，西洋式的骑楼，清澈见底的水井，映衬在蓝天下，显得那么生气勃勃，喷薄着坚韧的力量。

农户戴从德还住在老屋，天井里栽种着10多盆兰花，兰花透出阵阵香气。老戴说，这座老屋建于清咸丰三年，距今有150多年了，我们住在这里已是第五代了。“礼乐传家国，诗书教子孙”、“鱼跃南溪月，鸢飞北海风”、“行仁义事，存忠孝心”等牌匾悬挂于柱、梁，抬头正厅，一个硕大的牌匾钉在头顶，上有古色古香的“桥清梓秀”遒劲有力的镏金大字。“这些牌匾都是宝贝，以前经常有人来买，我们不卖这些人就在夜间来偷。为了保护这些文物，我们只得把整块牌匾先涂成黄色或红色，让人感觉不出是镏金的，年岁久了，这些宝贝反而保存下来了。”说完，老戴抱着孙子呵呵笑了起来。

在三洲村，让人感佩的还有庆腾公祠，整齐划一的屋瓦，错落有致的青砖，飞檐翘角，直指蓝天。劳作之余，人们在祠堂里喘口气，或者在祠堂里扬谷，或者招来族人，议一议当下要做的宗族大事。客家人的血脉，就这样在祠堂里一代一代流淌，始终没有改变。

刘锟与当地村民“混”得熟了，见面就用客家话互相打招呼，有时还停下来与村民多说两句，大意是，现在我们要申报历史文化名镇名村，环境整治最要紧，等上面把历史文化名村批下来后，我们的杨梅之乡又多了更加厚实的文化内涵。采完杨梅后，游客不再急于提着一篮篮杨梅、一瓮瓮杨梅酒匆匆回家，还可以坐下来，到村里参观一下我们的老屋，这就叫乡村特色游，那该多好啊！

伫立在村口，回望那一幢幢成片成片的百年老屋，一种客家人坚守的力量顿时涌入脑际，我们投以深情的目光。三洲，则给我们浅浅的一笑，显得那么深沉，厚朴，坚实。

　　作者：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