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州梦

2285688 · 发表于 2010-1-19 13:59:46

　　新西兰作家路易·艾黎在60年前似乎给人们开了张空头支票。60年后，当很多人因为她那句“中国有两个最美的小城，一个是湖南的凤凰，另外一个是福建的长汀”而来到长汀的时候，索取到的可能不是预期中的美景，而是略带失望的疑惑。我大概是理解路易艾黎当年匆匆下如此论断的依据，凤凰有神秘的沱江，长汀的汀江在城中也滔滔而过。凤凰的吊角楼在千百年的风雨中屹立江边，别有一道古朴的风韵，而如今的长汀除了那垒厚重的唐代古城墙在水边陈列外，江边的古建筑已经被无数枯燥的钢筋水泥所取代。如今确实已经无法确切考证当年的长汀是否和湘西的凤凰一样有着美丽的风景。我花了一个下午逛遍了这个千年古城的大街小巷。

汀州是适合一个人独自拜访的地方。落寞的感觉一如小城的山中寂寥。站在汀江的桥上，望着厚重的历史在那道唐代古城墙的蜿蜒中沉沦，汀江在小城的喧闹中也潺潺向前远去了，流逝的荒凉感觉别有一番韵味，几分像是客家米酒的冷冽回甘。客家人是一个好迁徙而向心力又极强的族群。从东汉末年开始，成千上万中原汉人为躲避战乱、灾荒，纷纷南迁，几经跋涉来到闽西汀州地域。汀州至宋代已成为客家聚居的最大城市，繁华的程度是：“十万人家溪两岸，绿杨深锁济川桥。”随着历史的推移，客家人又沿着汀江流域不断向外迁徙，到达广东，甚至漂洋过海。无论走多远，身在何方，客家人的印记总是伴随了子孙后代。千年汀江水哺育了勤劳的客家人，坚固的城墙却坚守了一种独特的客家文化。客家首府繁华得有点朴实，也许由迁徙的性格构建而成的城市注定了没有帝都省城的大气，而重峦叠嶂的保护正滋养了这个浸染客家人血液的城。这座繁华一时的客家首府在崇山峻岭的包围中，像是做了一个穿越时空的深沉的梦，一梦醒来，汀水依旧，城墙下岸边还有现今的客家人在洗衣洗菜，一如当年的模样。

古老的城墙里面是一个古老的汀州。很多古城的过去在这里隐藏，无论是剃头店中粗陋的老剪，还是巷尾冒着热气的传统小吃，或者老人只言片语中关于蛇王的传说。巍巍卧龙山下，文庙、朱子祠、汀州试院、天后宫、古城隍庙、辛耕别墅等诸多文化古迹在稀疏的游客中串联成一个浓墨重彩的千年长汀。千年以后，“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毛泽东在汀江畔的一声朗声高吟，风起云涌般的革命狂潮铸就了一个闽西的“红色小上海”。于是，长汀在近代史册中的角色就不仅仅是“客家首府”那么简单了。

沿着刻有“龙潭”二字的古城门往里面走，青色的砖片一片叠着一片，脚步似乎在丈量着深邃的历史。龙潭公园倚江沿山而建，给古老的唐代城墙巧妙地划了个逗号。很多老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汇集这里，树下，亭下，河边，聊天，说过去，说生活。在桥的另一边，车水马龙的吵闹轻轻地掩盖了城墙下汀水的喧哗。时代的变迁在老人眼中只是时光普通的流逝，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面前，很少地方的老人可以像处在长汀的他们一样，如此的淡定和从容不迫。这个城还是他们眼中当年的城。

一个积淀了几千年的文化古城很难在匆匆行走的几步间深刻收藏。只是觉得越是文化厚重的地方在面对现代文化侵袭时候，越是从容淡定，这或许也是一种对自身文化的自信。这也使得我分不清进步和落后，或者历史本来就是一个尘封的梦，它历历清晰，却又早已老去。古老的巷子在烟雨迷蒙中也该会有江南早春的韵味，客家米酒的恒久弥香也许是今夜那把油纸伞轻掩下客家人的归程。孤独的青石板路在延伸的尽头是那重城门，从城门远眺，古老的汀江在浩浩荡荡的流逝中，把这个山城一分为二，再载着客家人的灵魂滔滔向前，流向世界的各个角落。（作者：黄充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