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半片梦》 2

苦兰 · 发表于 2011-4-19 19:56:24

时已至午，大雾却并未消散，窗外一切都笼罩在雾气中。那些比较高的树木和亭榭随着接地的雾气喷薄而出，露出了泛着嫩芽的枝桠和阁楼的尖顶。在雾气的环绕下那模糊得像隔着薄纱的各式建筑顺着窗外的冰海南路一路铺展开来，平泛出一如海市蜃楼般的奇景。
　　??春寒料峭，大上海的冬天虽然随着初春的跫音早已隐遁多时，寒冷的气息却依然笼罩在冰海南路北区这片净土上。
　　??上海这地方就是这样，季节的更替总是比气温的变化慢了半拍。当你感觉到了铄石流金的高温天气，以为是红日当空的初夏。其实以至初秋了，上海永远没有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有得只是它的变化多端，和短暂得一如如昙花一现般的魅力。
　　??“上海的春天是寒冷的，至少从我出生到现在是这样”影怜看这窗外那一望无际的白雾想到。是的，上海的春天是寒冷的，影怜从下就在上海长大，倒也习惯了这种天气。这时的她正躺在床上捧着一本《唐宋诗词选》轻轻地低吟：“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这是北宋词人欧阳修的一首词，是闺怨词中传诵千古的名作。影怜轻轻地吟哦，感受着词中蕴含着深闺少女内心最深处的那种似是而非的初怨。一个男子能写出少女闺阁生活的春怨，其中尤以‘深深深’叠字把少女心境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入木三分。看来这个欧阳修当真是莫测高深了。影怜不禁想到。这是，她突然又有意无意的想起了今天小怜拿来的那卷画轴里面的那首词：月老不知情何住，巫山云，会雨处。这首词虽然来得唐突，内容更是轻薄无礼，尽挑逗之能事。句意却也不滞于物，全文词义倒也豪放不羁，似乎婉约的词风中有着豪放派的词义。姑且可以看作是婉约的豪放派。“婉约的豪放派？”影怜不禁扑哧一笑。“这是怎样的一个词派呀”。
　　??“砰砰砰”突然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谁呀！”影怜不无嗔怒的喊道。她嗔怪这恼人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个好笑的“婉约的豪放派”，她居然把那首词当成了一件好笑的事，如果这词的主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呀！“幸好人的思想不是一面反光镜，至少不会在外表上表露得一览无遗”她庆幸道。
　　??“小姐，小姐。。。，荫北报社的苏记者来找你，他正在厅里候着呢”门外的丫头小怜似乎怕隔着一扇门听不到，故意扯着嗓子大声的喊道。
　　??“知道了，先请茶，告诉他我待会就到”
　　??影怜正了正慵懒的身子，扶着床来到窗前，呼吸着窗外飘进来阵阵清新的空气。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大雾早已散去，窗外一切朦胧的，模糊的，梦幻的都回归真实了。冰海南路不像刚才一样披着透白的纱幕。随着白雾的隐遁，窗外又回归了它的本来面目。一排排的粉刷得素白的建筑群和房子前面那些供观赏的树木形成鲜明的对比，突出了颜色的差异，更加的色彩分明了。环绕的建筑群中间是一颗的古榕树。树虽不高，可撑出巨大的如伞盖一般的枝桠显得特别耀眼。倒似乎它便是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了。
　　??建筑群的东边是一条顺着南北方向延伸的杨烃河，河的对岸便是著名的上海虹口。
　　??苏影怜并未耽误太多的时间，随便顺了顺略显蓬松的头发便走出了房门。她知道苏铭来这里找她一定有急事，不然他不会在大白天以一个堂堂荫北日报的记者“降尊纡贵”来到翠云阁这个烟花之地。
　　??待苏影怜来到厅中时，苏铭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了，在客厅里正急着打转。
　　??“苏姑娘，出事了”苏铭看到门外进来的苏影怜急着叫道，由于过于紧张，说话时明显带着颤音。
　　??“怎么啦，你慢慢说先别急！”
　　??“暮春被英巡捕房抓去了”
　　??“你先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影怜也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在法租界内如果犯法的话，要交由中法两国共同审理，但虽名为如此，其实却是仅由法国的领事馆下属的法院审理，两国共同审理只是一个名不其实的幌子。而由法国审理的案子往往是死案。
　　??“暮春因为在吕班路，环龙路一带宣传发对英法美租借中国领土时被法国巡捕房的人抓走了”苏铭颤声道：“你认识英巡捕房的总监法伯尔，看看他能不能帮得上忙。”
　　??苏影怜知道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解决的，巡捕房只负责抓人，法伯尔虽然是巡捕房的总监，但他也是受法国的领事馆管制。没有上面的命令不能轻易地抓人，当然更不能轻易放人了。
　　??为了安慰苏铭，苏影怜还是点点头说：“这件事我会尽力帮忙的，你急也无济于事，还是先回去吧，有情况我会叫小怜通知你的！”
　　??“那就麻烦你了”说完感激的话苏铭便急匆匆的走了。
　　??薛暮春和苏铭都是“死亡诗社”的中坚人物，负责诗社的日常运作和一些必要的隐秘工作。“死亡诗社”是一个地下社团，由那些爱国的文学青年组成。是顺着抗日这条主线，以抗日救国为宗旨而形成的抨击时事政要和唤醒民族爱国意识为主心的文学社团，因为工作的高危性，因此社团相当隐秘。社员和社员之间往往只是只见过其人而不知其名的。
　　??薛暮春和苏影怜相识也是一次偶然。
　　??那时是去年初秋，天空一连下了几天的雨，翠云阁也一改往日的喧嚣熙攘，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由于生意清淡，苏影怜倒也落了个清闲自在。
　　??那天她正躺在床上看着曾朴的《孽海花》，突然房门吱呀的一声被无端的撞开了，闯进来一个身材欣长，穿着灰色咔叽布中山装的男人。她刚想大叫一声，那人便冲进来捂住了她的嘴：“嘘，不要叫，我不是小偷，更不是强盗。我被国民党一路追赶才误打误撞的闯进了姑娘的闺房，如果有什么唐突的地方请见谅。”说完便松开了手。苏影怜见他眉目清朗，年纪不大。不像是什么坏人。于是便教他如何从窗户上爬到窗外的那颗垂柳上，在顺着柳树翻过那座围墙，墙外便是紧接着冰海南路的古街道了。
　　??待那些国民党兵追来时，他早已逃之夭夭，远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