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母亲：《目送》

官鸿 · 发表于 2013-5-12 13:21:02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摘自龙应台《目送》

“要不，我就不出去了？”我握紧了母亲干涩的手问。昏暗的车站里，母亲的眼角莹光闪动，眼球微微发红而略带浑浊。这个经历了许多操劳与艰辛，生养我，坚强的女人，眼睛下方的肌肉早已松弛，周边刻着略深的皱纹。

“好！”母亲突然坚定地，用力捉住我的手说。

我紧紧握着母亲粗糙的手，不忍再看母亲的眼睛，欲言又止。身边那辆长途卧铺车前方玻璃上贴着“深圳←→长汀”鲜红大字，整装待发。两侧的行李厢盖子高高翘起，嘈杂的人们正手忙脚乱地在将行李塞进去。送行与远行的人们上下往来，车身轻微地晃动着。

车子启动，车窗外的母亲突然从送行队伍中走出，迎了上来，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发动机声里，我看见她对我用力地挥手。车子转身的一刹那，我仍然看见母亲站在原处的黑暗里，目送。

车内的灯已经熄灭。躺在卧铺客车的上铺，只能看见黑色的车窗外某座楼的局部快速移动，暖色的街灯闪动得越来越快。我知道，临行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的母亲已远远留在那个送行的车站了。那个裹着围巾戴着帽子在车站向我用力挥手的母亲，或许此刻已怏怏不快地在离开车站的途中了。

父母在，不远游。孔子的这句话是我在深圳经历了许多之后，偶然看到的。后来看到这句话后面还有四个字——“游必有方”，意指若要去游历就一定要有方向、去处，志向和目的明晰，好让父母安心。去深已五载，最初的志向与目的早已悄然发生改变。独自面对生活中纷至沓来的种种，我也渐渐学会了如何坚持，如何淡定。但面对一次次的远行与送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松从容。

车窗外，早已没有了矗立的高楼与繁华的街灯。黑夜下，默然不语的只是如墨如兽的山脊与半梦半醒的村落，几家灯火，星星点点，远远近近，散落有如人间银河。我知道，每个有灯的地方，大抵应该有一个小小的家，有父亲母亲与他们的若干孩子，以及若干命运摊派到每一个人身上的悲喜故事。深夜远行的途中，车窗外这些偶然闪过的村落，如过客，同于梦寐。黑夜里，有时有某家小小阳台上挑出一个灯笼，照出墙壁和窗，以及周遭一小块亮光。有时会瞥见街灯一盏，垂头弯腰，细瘦寂寞，微弱昏黄的灯光裹于厚而黑的夜色之中，仿佛婴儿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虚弱而又静谧。

春运的长途车卯足了劲狂奔。零点时分，阿杰在家中已给生病的筠儿喂完药，大致在母女俩入梦之时，我的车子便抵达了广东梅州。凌晨一点，看到兴宁的路牌，独自杵在车灯余光里，一闪而逝。一路无眠，凌晨四点，抵深，稍作整理，倒头便睡。

八点多钟，挣扎起床。阳台外面，霏微的小雨从阴沉的天空落下，似乎要告诉人们春天的消息。

2011年2月13日于

深圳百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