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在汀州就是家

汀州赤子 · 发表于 2014-6-3 20:37:35

   □詹鄞森（《闽西日报》2014年6月3日）

      40多年前，当我第一次听说新西兰友人路易·艾黎关于“中国有两座最美的小城，一座是湖南的凤凰，一座是福建的长汀”的赞美时，我很不以为然，长汀真有这么美吗？

      后来，当我跑遍汀州周边的所有县城，包括走出闽西走南闯北后，才真正感到汀州古城的艳美、凄美和绝美。

      我在长汀时，从不觉得它的好。只觉得它像破落了的官宦子弟，像潦倒颓废的过时文人，并不曾去爱护她、保护她，倒是一任地糟蹋她、蹂躏她。

      独立于闽粤赣莽莽群山中的汀州古城，在时代巨变、政治文化中心旁落和水运繁华不再的巨大落差下，像一个不事修饰、不加梳妆的贵族弃妇,偌大的古城衰落了。

      我只是外地飘落在汀州的一粒无根的种子，在长汀，我没有自己的家。这样，我只有一次次地搬迁在这一座座深宅大院、古祠庙宇内栖身。当年，工厂、单位、学校、居民的公房，只能占用这些地方。

      可是，我何曾恭谦敬畏、仔细呵护过这金碧辉煌、蟠龙石柱、雕花描凤的建筑艺术绝响？曾经的高堂华屋，屋檐长了茅草，大殿响起了机器的轰鸣；雕花刻字的匾额，被取下做了猪栏；逼仄的居民，胡乱搭盖，少年无知的我，在光嗒嗒的青石板上劈柴，把花厅花圃圈了养鸡。

      我的父母是在解放的炮声中，从福州来到汀州，成为新中国之初长汀财会建章立制的奠基人之一。我们兄弟出生在长汀，从此，汀州便成了我梦中的精神家园。

      客在汀州就是家。在长汀客居的30多年中，我的家搬了20多次，灵应庙前，老城脚下，府学孔庙，仓颉庙、天后宫……都是老屋、祠堂、庙宇。母亲工作的电厂就在天后宫。我小学、中学、师范读书的地方，多是县学、府学、汀州试院、朱子祠、汀师礼堂和校长宿舍，也有大寺庙和小寺院……

      从我离开长汀，走了许多地方后才知道，这样的古城再也难寻。那时汀州随处一处建筑，都是一个时代的典型，都是文物遗存。

      回头去想，那时城内古迹随处可见，古城墙、古城楼、古祠堂、古民居、古寺庙，东门、南门成片保留下来的古街区，规模宏大，气势磅礴。更何况还有张九龄、宋慈、纪晓岚、上官周等一批文人，为汀州打上的文化烙印，留下的珍贵遗存。

      记忆中，汀江河上，横着太平桥、泰安桥、水东桥、五通桥，连接水上汀州；桥下是来来往往的乌篷船、运肥船。而水中，是少年游弋、嬉戏的天堂。南寨梅林深处，更是学子青春记梦之处。更不须说古城墙边的风景，游不够的卧龙山、朝斗岩……如今闭着眼，这些风景便一一浮在心头，挥之不去。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这一江清水枯了、浅了。汀江桥下，再也看不到渔船、渔翁的身影，没有了渔歌的河流，成了死水。随着汀江水运的衰落，州府政治、经济中心的旁落，长汀，便只有在梦中去念想“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长汀的名城保护，20多年前便从民间开始，一群老人自发成立汀州古城墙文物古迹修复协会，上下呼吁，历经艰辛，修复古城墙。

      近年来，人们终于盼到，领导与群众同心，草根与政府合力，把保护汀州古城纳入了议事日程，全面启动了长汀古城保护“一江两岸”景观修复工程。确定了四大古街区的保护思路，大手笔投入12亿元，广泛征求意见，制订规划。按照“古代有的，过去可以有的，功能合理的，和谐美丽的”原则，修旧如旧，原汁原味恢复古汀州旧时风韵，恢复“一江两岸”原有风貌。

      这天，我信步在古城墙边，看两岸奇特的施工场景。古建筑的恢复建设、整体搬迁谈何容易！太平桥两边廊桥，早已红灯高悬，游人如织；店头街刚刚重现“汀州古郡”门楼，一下把我们引入原汁原味的汀州古街；朝圣广场与朝天门城楼相望，天后宫妈祖庙香火鼎盛；车水马龙的水东桥头，丽春门将横跨古城墙的烽火台之间……

      汀州古城，终于在保护中迎来了新生，唤起了游子缕缕的乡愁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