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客居济南60载的八旬长汀老人的回忆（3）

青发渔樵 · 发表于 2015-9-1 11:54:52

                       初中三年生活琐记
   古城镇只有一所小学，小学毕业后，镇里的小学生一般选择在本县的中学念书。县城里有三所学校：一所县立初级中学；一所完中,叫做省立长汀一中；一所师范学校。考不上本县中学的,一般选择去瑞金县城上学，那里有一所名为“福佑”的私立中学比较好考。
古城镇地处闽赣交界处。县城在东边，相距约五十华里，那时只有一条公路，穿越在崇山峻岭中，最高处是一个叫“牛头岭”的地方，十分陡峭。整个路程能勉强称得上平坦的路，加起来也不足十华里。西边三十华里处是江西瑞金县，有一条公路相连，而且一马平川，相当平坦。
   我和堂兄小学毕业后，由店里一个叫陈阿猫的伙计(据说此人后来去了香港)，带我俩到县城报考县立初级中学。那时去县城没有公共汽车，全靠两条腿走去。那天我们三个人一大早起身，下午才到，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路，天又很热，十分辛苦，但心里很快活，可以去看看城市，见见世面了。当晚借宿在本镇一个在县城里做事的人家里，那天我可能是有点中暑，整夜咳嗽不止，还好没有太影响第二天考试。结果，古城镇那一级来考试的20来个学生，只考上我和堂兄两个。
   在长汀县城上初中期间，生活十分艰苦，但我一心放在学习上，物质生活的贫乏从未在意。
谈到住宿，可以说居无定所。三年换过不下六七处。有住过一学期的，也有十天半月的，挪地方也容易，卷起盖的被子就走。第一年我和堂兄借宿在本镇的老乡、国民党长汀县党部负责人刘尧基的家里，说家里，其实是刘氏祠堂。那里还住了五六个从古城镇来的高年级学生。第二年上学期，因扩马路，刘氏祠堂要拆迁，不能再住，便到一个叫戴永跃的同学的家里住，也是一个小祠堂。第二个学期又和本镇一起上学的几个人，住在一所闲置的房子里，房主与同学中某人有点关系，也不用付房租。这里是一个小独院，房子宽敞，我们五个人自己做饭吃。第三年则住在一个名叫余景华的同学的姑母家，是楼上一间屋，这次住得条件最好。他姑母捎带给我们做点饭。记得我还在学校的宿舍和某人的家中住过短时间。虽然住所搬来搬去，但从未在意，与住在一起的同学关系也很和睦，互相都能照顾，心情总是很愉快的。
说起吃饭，也很简单。把自带的大米放在一个草编的像衣服大口袋那样的东西里，用绳子把口扎住，交给做饭的在大锅里煮熟。吃不起炒菜，只吃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能吃上家中带来的豆腐乳就不错了。有时弄点黄豆，放在碗里，加上水，滴上几滴油，放在锅里蒸，连汤带豆子就着大米饭吃。偶尔口袋里有三角二角钱，也会和几个同乡到小店买碗打卤面或清汤面，或者花五分钱买个烧饼吃。那种烧饼，最里面是甜的，外面是咸的，表面沾满芝麻，吃起来非常过瘾。
堂兄士礼为人持重，不多言不多语。他很关爱我，那时我们不在一个班，每当吃饭时，他总是等着我回来一起吃。
   每逢开学、放假,我们古城镇不同年级的学生往往结伴而行，因路远人小，一个人走还是害怕。大部分路段都是在峭壁悬崖上，十里八里也少有人烟，有的地方有闲置的木板房屋，又脏又破，黑洞洞的，周围杂草丛生，寂静得吓人，总感觉里面埋藏着歹人，随时冲出来抢劫。每次经过这样的路段，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加快脚步，赶紧通过。一般早晨五六点出发，下午二三点才能到县城。由于时间长，途中饥渴，便会花一二分钱，在路边小摊买碗米汤喝。
多半是各人付各人的钱，也有一个人全付的时候。一般都能做到上次甲付钱，下次乙就会付钱。其中有一个同学从不付钱，只是白吃，我们给他取了个绰号”乡（享）长”，想起来，颇有意思。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较好,赖芹芳校长心肠很好，他了解到我的家境后，很同情怜悯我，曾经主动免了我一个学期的学费。他的老婆在学校图书馆工作，我经常去借书看。解放后不久他被镇压了。之前我曾去看望过他，当时他神情凄苦，好像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预感。
……
   三年长汀的初中生活有几件事情印象十分深刻:
长汀县立初级中学，作为一所公办中学，居然没有固定的校舍。初中三年，大约前一半时间在文庙上课，后一半时间在武庙上课。这令我到现在还百思不得其解。
长汀县城东南部，从广场往南，有一片非常辽阔茂密的梅林，非常壮观，但实际上是参天的栗子树，可至今我很纳闷为什么叫梅林呢？
   汀江上运输货物的乌篷船往来频繁，一片繁忙景象，而汀江有几处滩险流急，令坐船的人心惊胆战。
   我在店头街住过一段时间，每到寂静的晚上，街巷里有时会传来“茯苓糕~~” “茯苓糕~~”的悠长的叫卖声，有时会传来“作鸭~~~” “作鸭~~~”的叫卖声。
   长汀县城的北山（学名卧龙山）上有一口钟，每天早上9点，准时撞响，“当- 当--”声音浑厚，余韵悠长，全城都可很清晰地听见。但我一直纳闷为什么是9点敲响而不是8点或是12点？
   抗战时长汀有个飞机场，有一次一架美军军机在长汀附近坠毁，美军军车在街上疾驰飞奔，前往坠机点救援，当时我正在大街上走，发疯般横冲直撞的军车擦过我身旁，差一点撞上我，把我吓了一身冷汗，越想越后怕。
   那时各乡镇来长汀县城三所学校读书的人不少，组建了一个名为“新村学术会”的团体，意在团结互助，抵御城里人的欺侮。学会每学期组织一二次郊游，在外野餐，以增进友谊，颇受乡村来的学生的欢迎。记得学会义演过陈白尘的《升官图》和曹禺的《雷雨》等，反应很好。
   卢新铭是长汀县尽人皆知的恶霸，我虽未亲见此人，但知道他的住宅建在一座小山上，有好几个门，戒备森严。传说他的儿子曾经拿枪威胁过老师，威逼老师给他改分数。
   1947年秋的一天，放学时，我路过文庙（那时是国大代表竞选现场，正在进行竞选演讲），突然听耳边一阵阵清脆响亮的枪声，附近的人惊恐万分，四散而逃，年幼的我心知不好，被人群裹挟着，一口气跑回了住所。到家，心还怦怦跳，后来得知那果真是杀人的枪响。原来，土豪卢新铭与三青团中央空降来的戴仲玉（此人亦是长汀人）角逐国大代表，在竞选中，卢处于不利地位，便派人在竞选现场文庙光天化日之下，将帮助戴仲玉竞选的县民政科长郑森枪杀了。郑森生前我经常见到，他就住在我住所不远处，平时经常见到身材矮胖的他，夹着公文包昂首挺胸步行去上班。
   1949年秋，我报考了长汀师范并以较好的名次被录取。但因时局动荡，兵荒马乱，母亲担心我在外有生命危险，就劝我办理了休学手续。那天我办完休学手续回家，途经“牛头岭”时，突然被几个持枪的国军拦住盘问，我拿出学校的休学证明，他们才放我回家，令人惊出一身冷汗。
      父亲爱下象棋，我从小就在旁边看，耳濡目染，也十分喜爱。大约是上初二的暑假，古城镇街上的一个老中医，开个门诊，医术一般，生意清淡，可他很喜欢下棋，就叫我天天下午去他店里陪他下棋，尽管他妻子很不愿意，怕影响他们的生意，可终究拗不过老伴。刚开始时，老中医让一个子，可一个暑假下来，到最后不让子也下不过我了，一个暑假令我棋艺精进，我十分感激那个老中医。60年代我曾获得长清县象棋比赛亚军，90年代曾获长清县象棋比赛老年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