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子书——呼兰河传

官鸿

20、等真到了老胡家一看，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团圆媳妇在哪儿？经人指指点点，我才看见了。不是什么媳妇，而是一个小姑娘，我一看就没有兴趣了。

官鸿

21、第二天早晨，她出来倒洗脸水的时候，我看见她了。她的头发又黑又长，辫子竟快长到膝间了。她脸长得黑忽忽的，笑呵呵的。她才十二岁，硬让人说成是十四岁。

官鸿

22、过了没有几天，那家就打起团圆媳妇来了。那叫声不管多远都可以听得见的。邻居左右也都议论起来，说是早就该打。哪有那样的团圆媳妇，坐得笔直，走得风快，一点也不害羞。

官鸿

23、从此以后，我家的院子里，天天有哭声，哭声很大，一边哭，一边叫。一直哭了很久，到了冬天，这哭声才算没有了。

官鸿

24、虽然不哭了，那西南角上老胡家又夜夜跳起大神来。大神唱一句，二神唱一句，什么“小花灵呀，胡家让她去出马呀”，跳了一个冬天，把那唤作“小花灵”的团圆媳妇跳出毛病来了。

官鸿

25、一天，不远千里来了一位抽帖儿的，号云游真人。团圆媳妇的婆婆抽了两帖凶帖，忙请真人破一破。真人写了四个红纸贴在团圆媳妇的脚心手心上，还在脚心烙铁烙过的伤疤上补了一笔，赚了五十吊钱走了。

官鸿

26、小团圆媳妇的病并没有好，于是又跳神赶鬼，看香，扶乩，用大缸当众给她洗澡。人们七手八脚强行脱光她的衣裳，把她抬进满是滚烫热水的大缸里去。

官鸿

27、起初团圆媳妇还在大缸里逃命似的狂喊，不一会儿，她倒在缸里了。她狂喊求教的时候，没一人上前帮助，这时，看热闹的人们却一声狂喊，偏偏跑过去拯救她

官鸿

28、还没到二月，那黑忽忽、笑呵呵的小团圆媳妇就死了。我家的有二伯和老厨子去帮老胡家下葬回来，只是夸“酒菜真不错”，“鸡蛋汤打得也热乎”，好象他俩是过年回来似的。埋葬团圆媳妇的经过，却一字不提。

官鸿

29、冰天雪地正是个冬天。雪扫着墙根，风刮着窗棂。那连哭带叫的小团圆媳妇，好象在这世界上未曾有过。因为一点痕迹也未留下来。家家户户都是黑洞洞的，全呼兰都睡得沉实实的了。